作者简介：

张正，1973年生于青海西宁，写诗，写小说。有独立出版诗集《它多么小》小说《假山海经》印行于世。

文 | 张正

0

西宁的鬼天气里确实养着一只鬼

不阴又不晴像……

我为什么要关心天气呢？

我又不出门

只敢躲在这个小房子里瞎编

这个故事最好毫无意义

什么也不是

像西宁养的那只鬼一样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1

亚马逊丛林里的树木长着蓝色的根须，是不是因为它们陷入地底太深的缘故呢？——我又开始瞎编了！我总是因此鄙视自己。我根本就没本事讲出一个好故事，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变得无可救药了吧。我总想对现实有所指射，好像因此故事就会有什么现实意义一样。实际上我每次就是这样开始自欺欺人的，还不如瞎编来得更靠谱。

亚马逊丛林是这个地球上我能想到的离西宁最远的地方，它们俩差异之大，简直好像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上。如果你知道一点亚马逊丛林，你就想象所有相反的东西，那就是西宁，一切都是干巴巴的，人们脸上只有一副狡猾的蠢样子，他们住在干巴巴的房子里，说着干巴巴的话，就连人民公园里的人工湖都是干巴巴的，住在里面的鱼早就忘了怎么游泳，只会傻乎乎地飘来飘去。

实际上我对丛林生活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丛林这个词的一种用法：丛林社会。

所以我也没法写那个事实上我只在电视里见过这辈子都不可能去的地方。我只会瞎编！——从前有个亚马逊共和国，它在诞生之前一直被压在丛林下面，但很快它就压不住它了——不要被这个比喻骗了，实际上它像所有社会形态一样也是经历了漫长的发展过程，毕竟在这生活了一万年的一万种少数民族——这个数字也太夸张了吧！还是收敛一点吧——生活在这的五十个部落之间的差异之大简直是跨物种的。因为确实，他们的祖先属于完全不同的五十种动物：大家争先恐后地进化成了人的样子。——或者这是他们难以逃避的归宿？

蝴蝶的后代从天而降，现在他们已经胖到飞不起来了。大象的后代发明了最初的原始哲学，他们的思考总是被老鼠的后代打断。面包树的后代无所事事，因为丛林里物产丰富，他们的面包根本卖不出去。而鱼的后代每次吃鱼的时候总是怀有一种莫名的羞愧。

其中有个部落来路不明，他们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祖先是什么动物，以至于几千年来大家一直用打量乡巴佬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他们步伐迟钝，思想阴暗，常年躲藏在丛林深处，有时他们的猎杀根本不是为了捕食，仅仅是为了取乐，其猎杀手段多余而残忍，有一种装模作样的仪式感，这一点也许与他们黑暗不明的源头正相对应。

几千年来，各个部落有时欢聚，有时相杀，一代天才之后总是跟着一代蠢货，然后下一代的天才又来收拾上一代人留下的烂摊子。

此外，我很想知道他们之中是谁发明了幽默，那绝对是所有部落的希望所在，而我的智商就卡在这了，绞尽脑汁也编不出来，但我知道犀牛的后代喜欢在月光下洗澡

它们把自己隐藏在泥巴里

直到有一天它们和泥巴一起融化在河流中

因此河流的后代里总是有很多单相思

他们总是独自站在河水中

皮肤苍白

心脏又瘦又小

在尘土一般的月光里

几乎等于消失

2

在干巴巴的西宁只能干巴巴地活着

像它想要的那样

我只是一团潮湿破败的棉絮

勉强堆出来一副人的样子

编着前后矛盾，漏洞百出的瞎话

所以我最好不要对自己有什么指望

只有毫无意义的故事

才配得上我乏味的生命

最好连主人公也不要有

免得把人家带到一个尴尬的地步

然后面面相觑

这是我愚蠢的头脑能走到的最远的地方

窗外的天气总是不阴不晴

屋子里又潮又凉

房角的蜘蛛用它的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如果不能躲进一个故事里

我怎么面对它针尖一样的眼神

我假装思考

假装灵光一闪

希望能骗过自己

也许我真的骗过去了——

白天我几乎咬光了手指甲

夜晚为了驱赶失眠而手淫

但总是突然地

幻想中美女的脸

突然变成了西宁养的那个鬼

3

有一天，这个来路不明的部落突然立志要把亚马逊变成天堂，他们宣布：我们之所以没有祖先，是因为我们直接来自天堂。我们降临到你们中间的目的，就是要把天堂带到人间。（我能给他们起个名字叫“瞎编族”吗？）

其他部落正好赶上的是愚蠢的一代，他们欢呼雀跃，庆祝丛林里终于有了国王。国王宣布亚马逊共和国正式成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他数控机床一样精确的目光发现丛林里最大的障碍，就是丛林本身。

他发动所有部落，没几年就把丛林砍了个精光。后来洪水泛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又堵死了所有的泉眼，只留下一个水源。当其他部落想要反对的时候，他们很快就说服了他们，办法简单粗暴：如果有谁还想还嘴，那就让没有嘴。

他们承诺道，当所有问题都被解决了，所有的部落才能享受到更美好的生活。但目前还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其中最显眼的问题就是，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沙漠。

人们为了一瓶水打得头破血流，有人在黑市低声抱怨，说从前的丛林与河流其实已经是天堂了。这种不切实际的言论很快就被共和国及时发现了，国王走出沙子修筑的宫殿，站在仅存的一棵大树下面说：沙漠看上去固然要比丛林干巴一点，但丛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是因为它们毫无节制的过度生长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才导致河流泛滥，而泛滥的洪流又导致它们无法呼吸，这才是导致它们集体死亡的真正原因，我们砍掉的不过是它们行将就木的尸体，所以，稍有逻辑常识的人都能理解，导致沙漠化的罪魁祸首正是丛林与河流，而我们帮助你们清除了它们的腐尸，使你们免于瘟疫与病毒的灭顶之灾，我们，也只有我们，才是你们唯一的拯救者！

4

在西宁这个半干不湿的地方

你必须要小心翼翼地活着

千万不能活错了

谁也不知道犯错的代价有多大

最保险的事情就是躲在我的小房子里瞎编

一个毫无意义的故事是封闭的

它几乎独立于物理世界

和人类社会也没什么关系

在我的小房子里

它是唯一的液体

也是唯一的固体

躲在这两种基本物质之间

我甚至不需要人的形状

可以像一只小虫

像疯子的衣服上脱落的一根线头

像一个卑微的眼神一样

毫不起眼，毫无价值

也许这是保持正确的唯一方式

5

在伟大的亚马逊共和国，总有几个嘴贱的人不断地要水喝，国王耐心地开导他们：为什么以前你们不爱喝水，现在却总是口渴，其实你们需要的不是水，而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众人听了个稀里糊涂。

国王只好继续说：你们想想，水之所以让你们觉得美好，正是因为它的有限。以前在丛林里你们为什么没有这种渴望？还总是埋怨喝了脏水拉肚子，现在每一口水都是那么香甜，正是我们，把这种对美好事物的渴望放进了你们的心里，你们才知道啥叫美好，人生有了追求，你们才能脱离从前那种迷迷糊糊的生活。

看看这颗大树，以前你们根本不在乎它，但现在地下所有的养分都被它吸收，它才能长到天堂那么高，我们才有机会把天堂搬到地上来。现在大树下只有这一个水源，你们才知道水的可贵，泉眼上只有这一棵大树，才能带领我们直通天堂，这就为什么少比多要好的道理，不明白这个理，就只能像你们那些卑微的动物祖先一样，永远也脱离不了茹毛饮血的低级趣味。

当然，天堂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啥都不想付出，别人就白给你一个天堂？想多了吧你们！

6

地面潮湿

手脚冰凉

却不会听到突如其来的斥责与质疑

吃了上顿

还有下顿

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活吗？

我心里惴惴不安

却还是忍不住继续瞎编

但愿没有人看到吧

像这么不靠谱的故事

不如领导用过的一张厕纸

不如夜市上的一张楷嘴纸

谁要爱看这种胡说八道的故事

估计他也是个糊涂蛋

和我一样卑微而冰冷

活在自己的小房子里

猜测外面的人过着多么美好幸福的生活

我却只能像一根生病的蚯蚓一样缩成一团

我活该如此

我怎么能配得上他们的生活

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用诗意点的话说，就是：

我从一开始

就错过了生活

7

亚马逊共和国几乎已经完美无缺了，大地一览无余，没有一个多余的土坎，唯一多余的，就是那些毫无用处的“错人”。

这些错人毛发稀疏，粗糙的皮肤上总是覆盖着一层皮屑，他们像大风天里的垃圾一样，在共和国的街道里整日闲逛，在整洁的地面上留下难看而茫然的轨迹。

这些错人的唯一用处，就是完美的反面教材。在学校里他们缴的作业全是错题，长大了他们上缴的麦穗全是空壳，这些无所事事的懒汉除了闲逛、发呆、抠鼻屎，一无所长，他们是共和国的累赘，是破了洞的塑料袋，是连个正经病毒都算不上的肉瘤，是一滩永远也扶不上墙的烂泥！

事实上我们曾经试图挽救过他们。在学校里大家背的是同一个课本，在单位上分配的都是差不多的工作，直到后来我们才意识到，有些人生来就和我们“正确人”不一样。我们确实追求人人平等，但前提是你首先得是个人吧！就像屎和黄金看上去很像，但屎就是屎！万年老屎也变不成黄金！

这些人天生就是“错人”。别说为共和国创造价值，不给你添乱就不错了！为了改造这些“错人”，我们专门发明了“正确生活机”，列举了正确生活的详细步骤，但不出所料，他们连说明书都看不懂。为了亚马逊的长治久安，我们不得不用简单直接的笨办法来改造他们。有些人到处闲逛，我们就剁掉他们的双脚，有些人爱指手画脚，我们就砍掉他们的胳膊，有些人整天胡思乱想，我们直接剁掉他们的脑袋。但结果更糟，他们全都变成了一团一团的烂肉，在共和国的土地上茫然地蠕动着，谁看见如此恶心的画面都不会认为这就是高贵圣洁的天堂。现在，这些没用的“错人”成为我们与天堂之间唯一的障碍！

幸好英明的国王找到了处理他们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端上我们的餐桌。对此我们没有任何道德负担，毕竟错人只是看上去像人而已。为了追求色香味俱全，我们发明了各种各样的食用方法，比如把他们刨开以后翻过来，改成十字花刀，裹上淀粉用油一炸，就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松鼠；或者把他们的内脏都掏出来打成泥，拌成馅料再填回去，蒸熟以后切片装盘，就是一盘下酒的好菜。关于错人的各种吃法层出不穷，由此诞生了一个美食流派——“错菜”。可尽管大家如此努力，还是吃不尽天下错人，他们的繁殖力已经有力地证明了他们的祖先就是蟑螂。

那些吃剩下的错人

他们只能吃土

住在自己吃空的土洞里

最后变成尘土本身，落下去

成为沙漠的一部分

也许这是他们唯一的价值

8

我可真能瞎编啊！

——我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告诉你们

亚马逊丛林其实是一片沙漠

不要相信我的谎言

我这样瞎编只是因为我从来也没去过

我害怕看见别人的目光

他们淡淡的鄙视

就能看透我的本质

我心怀如此深重的愧疚

难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还是因为我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对

因此我也无法理解什么是错？还是

这就是全部错误的源头？

9

亚马逊共和国的国王因为吃得太多，已经长得无比开阔，最高的山峰也只能当他的餐桌，送晚餐的人组成了一支探险队，凌晨出发，深夜才能把饭菜送达。

人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的脸了，他的个头早就超过了珠峰，他的身体是如此庞大，足足占据了半个国家，一千个仆人在他身上跑来跑去，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才能满足他的饮食起居。人们把最好的食物献给他但还是不够，王国里最好的裁缝也做不出一件合身的衣服。我们的肥大的国王，赤身裸体地坐在四分之一的地球上，透过云层俯瞰着我们这些卑微的蝼蚁。

只要发现一个错人，他就把他铲进指甲缝里，轻轻一弹，就能把他弹进茫茫宇宙里去。错人们根本没脸出来见人，他们终日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只有等国王睡着了才敢出来寻点吃的。

有人要给国王汇报工作，他得准备好三天的干粮，拿着“爬行证”，从脚趾开始，一路跋涉，攀上汗毛丛生的小腿，走过平坦光滑的大腿面，在爬上肚子之前还要小心不要被阴毛里突然冲出的阴虱捕获——它们已经像狮子一样强壮了——而爬上层层肚腩才是最难的挑战，因为国王总是在不断地分泌油脂，稍有不慎就会滑落，跌下万丈深渊，化身为家属手里微薄的抚恤金。而能够顺利爬到国王耳朵里，报告王国里最新消息的人，则会加官进爵，成为最先得到从国王的餐桌上掉落的残羹的人，那些食物的残渣都是如此精美而巨大，够小两口吃半年的，啊

我们真想写几句诗歌来赞颂他

但字典里的词汇在他面前都显得干瘪而贫乏

何况我们排演的节目在他看来

不过是一群蚂蚁在集体抽搐

但我们还是卖力地扭动着

因为我们终于找到了世上最正确的活法

10

实际上真正来路不明的那个人是我

我八成是一种黏糊糊的虫子进化来的

有时候我觉得我只能勉强算是个人

就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是那么虚弱而轻薄

要不然我怎么会编出这么不靠谱的故事来

我的衣服总是短小

它们大都是地摊上的便宜货

我还没反应过来

青春就已经过去了

我连一个女同学的名字都没记住

也许她们压根就没有名字吧

如今我只能躲在自己小房子里

清鼻涕不由自主地一起流下来

啊，我一抬头就看见窗外

西宁那独一无二的鬼天气

而那只鬼也正在看着我

眼神里只有轻蔑与嘲笑

但也不是毫无指望——

今早我吃了点已经变质的食物

食物中毒使我稍稍看见了一点奇怪的希望——

下午明亮的教室里

我暗恋的女同学坐在窗前

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白衬衫

她少女的乳头在下午的阳光里

闪耀出雷霆万钧的光芒

啊——（请原谅我使用这么肤浅的感叹词）

原来美好的记忆隐藏在发霉的食物里

然而，多年以后——

当我从马尔克斯那里偷来了“多年以后”这个句式以后

我才回忆起来

她的乳头上写着一行小字：

你永远也得不到！

11

为了让自己配得上伟大的国王，亚马逊共和国里的“正确人”必须变得更正确，毕竟在国王眼里他们太渺小了，其体积和坏电视机里的雪花点差不多。

只有无比正确才有可能引起国王的注意，从而平步青云——这不是一个形容词，事实上有些人就是因为正确超群，被国王直接举上了云端，恩准生活在那张集天下之精华的餐桌上，能够舔食最新鲜的残羹，对于正确人来说那可是光宗耀祖的无上荣耀。

实际上他们已经羞于承认自己的动物祖先，一部分正确人宣布，他们的祖先分别是名牌汽车、高级红酒或是大金链子，大部分人则认为自己是手机的后代。也有一些人眼光独到，认为自己来自一种无形的时尚观念，是其他一切祖先的祖先。

女正确人家里一尘不染，任何多余的褶皱都是家族的耻辱，她举手投足极富形式感，甚至出门先迈哪条腿都是精心设计好的。抿一口猫屎咖啡都能品出来是哪只猫拉的，品尝红酒的口感层次好比翻开一页页耀眼的时尚杂志。她们值得拥有一个更好的名字：幸福表演家。她曾理直气壮地对闺蜜说过：人就是照着别人的样子生活的，为了比别人活得更完美，把她比下去，这就是进化的意义，为什么要把“表演”理解成贬义呢？那些错人倒是不演，所以只好趴在地上吃土。

比之于女正确人，男正确人的表达则更为直接，就是不顾一切地爬上国王的身体。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的、短领的、纽扣扣到脖子根的正装，踩着别的身体，揪住国王的汗毛，一步也不敢松懈。这些国王攀登者彼此怨恨，相互啃食，但为了保持足够的高贵，这一切都是微笑着进行的。这微笑是超越性的，证明他们已经超越了“正确”本身。

错人躲在地下的小房子里，透过马桶盖大小的窗口，惊愕地看着正确人越来越令人难以理解的怪异行为。一个好奇心极强的错人钻出地面，想问问他们究竟在干嘛，才发现他们说的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语言了。这种语言尖锐而短促，像铁勺子刮锅底，虽然听不懂，但听闻者的内心不由得生出一种难言的羞愧，好像自己天生就是个孤儿——唉，我这个天生错人

我清晰地记得

父母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

我亲眼看见

我的爸爸妈妈正在自杀

他们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却挤不出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他们赤身裸体

瘦骨嶙峋

正在抓住对方的胳膊

想要捋出来最后一滴血

像他们吝啬的一生中无数次

拼尽全力挤出铝皮下面最后一点牙膏

12

其实编到这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我确实是一个失败者

就连瞎编都能把一个好地方给编坏了

我多想编一个正确的好故事

但就像我生命中大多数事情一样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对不起亚马逊共和国

对不起创建了它的部落

我对不起国王

对不起这片生我养我的沙漠

我对不起西宁

对不起人们的那张脸

我甚至配不上你们的鄙视

我对不起市区

对不起郊区

我活该躲在这间小房子里啃光自己的手指甲

我配不上窗户里照进来的光

和窗外实际上春光明媚的鬼天气

我对不起鬼天气里的那只鬼

我对不起上午

对不起下午

我活该在黑夜里醒着

眼睁睁看着自己

变得比黑夜还要黑

哦——（我真的很想用一下这个感叹词！）

我阴魂不散的祖先

你们真该在动物时期就自杀了事

如今你们的杂乱无章的DNA链条

已经变成了一碗冰凉的

坨成了一团的挂面

把我牢牢地黏在了中间

我承认，我的内心是一片黑暗的泥潭

我曾经偷窃，抢夺

我曾贪婪地连一点小钱都不肯放过

我曾经撒谎成性

甚至觉得那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错过了所有美好的事物

正如我承受了完美的黑暗

这一切就是我的罪证——

一个错人配不上这正确的生活

都到这个份上了

还要继续瞎编下去吗？

我竟然还想要一个精彩的结尾

我怎么配得上！

事实上结尾只有一个——

别无出路

我只能把自己变成结尾

2023年6月

“文学实验厅”主持人语：

10多天前，六根聚会，我与韩浩月、潘采夫聊起，要在六根开个“文学实验厅”栏目。没想到几天后，我就遇到张正这篇令人惊异的作品。无疑，《亚马逊王国的分裂之歌》具备开篇的力度和气质，“文学实验厅”诞生了。

我读张正的作品，也不过几天。最早在诗人庞培的朋友圈，看到张正的诗。那几首诗的言说方式、视角、语调和时空转换技巧，都令人着迷。我便找庞培要了张正的微信，与他有简短交流，也读到他更多的作品。

维特根斯坦是张正的守护神。这是我的说法。他只告诉我，花了大量时间阅读维特根斯坦。大概这些阅读，让他对日常语言，有异于常人的理解。

依我看，张正的日常语言，有令人心碎的质地。他貌似在写日常白话，但由于对自己内心魔法的信心，及对存在本身的反思，使他的表达，天然有了反讽、悖理甚至梦呓的色彩。记得作家残雪，将梁小斌随笔称为“源头的语言”，从张正诗文中，我也嗅到这种气息。

你不难发现，张正在写作时的姿态，是卑微的，笨拙的，恍惚的，是反英雄的，甚至反常人的。不过正是这个姿态，让他可以躲在所有人的观察盲区写作。他写生活的分歧、盲从和矛盾，分明又让读者感受到，他对时代清醒而意味深长的介入。

我想对很多人来说，阅读张正，这篇小说只是一个开始。

叶匡政